我亲戚的孩子中排行老三又呢称小三的着实有那么几个。这里说的是我舅舅的孩子，虽有大号，但家里外头还是习惯地叫他小三，小三在世上只活了9个年头。
我与小三弟弟见面有数那么几次，本来印象不深，他到城里治病我才对他有所了解。所说的了解也是很少很少的一点，但仅仅这一点点，却给我留下了难以解脱的遗憾。
舅舅家在农村，那年小三8岁上一年级。舅母说小三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最好的，课后作业从严没让大人操过心，比起两个哥哥来是强多了。小三从小就长得瘦弱，大大的眼睛，脸蛋上总挂着红晕。很爱干净，性格腼腆，虽是个男孩，倒象个小姑娘似的，当着生人的面说句话脸都会红，有时见了我也如此，象见了外人似的。舅舅舅母特别喜欢小三，常 说他性格像父亲，聪明伶俐很有心劲儿。
去年三月的一天，小三不知得了什么病在县医院治了很长时间不见效，到市里来求医。我到车站去接他的时候，见他脸色发黄，脸蛋仍然是红的，但红得可以见到血丝了。因为腹水，肚子很大，满面倦容。在住院的前几天，我昼使出混身解数，把饭菜做得尽量可口一些。这几天，小三吃饭很香，睡得也很香。由于各种检查后病情仍难确诊，只好先住院进行观察治疗。开春农村事多，舅舅先回去了，舅母留下来陪小三住院。舅舅临行时问小三除了换洗衣服外，还要带点什么？小三说把课本和这几天老师留的作业都带来。
住院了，医院有病号伙食，用不着家里做饭。这样，我常是晚上或是星期天去看看小三，有时工作忙了一个星期也去不上一次。听舅母说小三是个懂事的孩子，病痛中要解手，总量强忍着疼痛自己上厕所，后来病得实在走不动了，也坚持爬起来自己解手，从不让母亲帮助他。小三在病中关心最多的是学习。带来的课本他自己学，遇到不会的，就问别人，他把书中的生字写了一遍又一遍，数学题也是做了一遍又一遍。我去看他时，他总是先让我给他看看作业做得对不对。舅舅几乎是每个星期六都来陪小三一天，星期天下午赶回去。小三见父亲总量要问老师讲到第几课了，作业都留了那些题，让父亲把他做完的作业带给老师。舅舅劝他安心治病，病好了再学。小三说：现在不学等病好了就跟不上了。
转眼半个月过去了，小三得的是什么病仍无论定，可是小三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。小三除了每天做一次腹穿，从腹腔中放出两大瓶子黄色的液体之外，每天还要有半天的静脉输液。这种病疼之苦对一个刚刚九岁的孩子来说，是相当残酷的。但是小三从来一声不吭，有时疼得直掉眼泪，舅母心疼地让他叫几声，他总是摇摇头，默默地忍下来，常常是舅母陪他一起流泪。
又过了半个月，小三已经被折磨得骨瘦如柴了，不仅难以坐起来，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从腹部抽出的黄水有100多斤 ，比他的体重还沉，可是医院居然仍未对他的病做出确诊。为了小三，我与舅母商定转院去上海治疗。当把这个决定告诉小三时，他特别高兴，一连几天精神特别好，脸色也红润起来。为了保证他经得起路途上的颠波，按医院的要求给他输了600毫升鲜血。5月初，送小三上路，舅舅把小三从医院一直背到火车站，我几次上前要换着背，舅舅说什么也不让。3天后，我得到了小三病逝在去上海的客轮上的噩耗。
舅母回来了，目光有些发直，一见面就向我哭述了这几个月来压在心头的悲哀。说小三临终前一刻还在学那本一年级的课本；说小三从来没有因病哭过一声；说小三从来没让父母操过心从来没向父母要过好吃、好玩的东西；说小三几次提出想上大哥家吃顿饭，说大哥做得饭好吃，听说大哥上班忙就不去了。就是最后这一条，使我感到震颤，我觉得对不起小三，也就是这一条，使我至今想起来，总会不禁。我常常想，或许我尽到努力会使小三的病出现奇迹，可惜我没有给他创造奇迹的机会；或许我尽的努力能帮小三少一点痛苦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，可是我没有尽到努力，并且是没有意识去尽这份努力……
去的去了，留下的留下了，这个世界仍然象不曾有过小三一样。后来我听说，老师专门把小三的作业挂在教室的墙上展览了一个学期。
评论